面對戈爾貢的疑問，莉莎是如此解釋的：“戈爾貢，艾莉絲只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她的心靈比我們想象的要敏感，也要脆弱很多。的確，你我沈浸在冥想狀態中是聽不到聲音的，這話自然不假，可是對於艾莉絲來說，這就未必了。因為到現在為止，她的冥想狀態都非常的不穩定，你要是在副本空間中發出聲音，就很可能會影響到她。”

“那你還強行…”戈爾貢的意思很明顯——為什麽不等到艾莉絲情況穩定下來之後再繼續下一步。

“因為時間不多了，所以我才會想要讓艾莉絲以最快的時間學會心念空間的操縱與創造之法。”對此莉莎是如此解釋的。

“可是，在我的這個心念空間裏，分明連時間都沒有被創造呀，莉莎你又何來時間不多這一說…”

“我不是在說這個心念空間的時間，我說的是我的時間。”莉莎回答，“懂了嗎？戈爾貢。”

“莉莎你…”戈爾貢總算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忽然間，他此生第一次感覺到一種莫名的疼痛，這種疼痛感是來自於他那

並不存在的心靈。

“怎麽回事，這種情感究竟是怎麽回事，我為何會感到如此痛苦？就好像心臟被繩子給捆住了一樣。”沒有軀體的戈爾貢自然不可能伸手貼住自己的胸口，他無法理解這種情感，這種情感在他所經歷的如此漫長的歲月中，是從來沒有體會過的。甚至，他連這種情感的本質是什麽都不知道。

“對了，莉莎說她時間不多了。我就是聽到這一句之後，才會這麽難受的。”冷靜思考這種情感來源的戈爾貢得到了一個驚人的結論，“這種情感難道就是‘悲傷’嗎？”

想到這裏，戈爾貢就再也不能淡定了，他用顫巍巍地口吻，艱難異常地問出了連自己都不願意說出的問題：“莉莎，你說的是真的嗎？”

由於兩人之間現在是意識傳話，所以戈爾貢初次體驗到的悲傷自然也就傳到了莉莎的意識裏。莉莎和戈爾貢認識許多年了，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戈爾貢表露出悲傷的情緒，身為一個終端，戈爾貢留給莉莎的始終是一種近似於人偶的印象。雖然他擁有自我意識和智能，但在許多場合他都表現出情感的缺乏和過於理性。當然，這並不能說是缺點，倒不如說，正是因為戈爾貢的絕對理性，情報圖書館才能安全運行至今。

可就是這樣一個絕對理性的戈爾貢，卻在自己告知其“時間不多”這件事之後，表現出了悲傷的情感，這可是大大地出乎莉莎的意料。

意外之餘留給莉莎更多的，則是感動。不過她為了不讓戈爾貢太過傷心，還是強顏歡笑反問道：“怎麽了戈爾貢？你傷心了嗎？”

“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戈爾貢這回倒是很老實的回答，“你告訴我說要消失，這讓我有了一種從來都沒有體會過的情感，我不知道這是什麽感覺…莉莎，你告訴我，這種感覺的是‘悲傷’對不對？”

“你自己的情感，我又怎麽能知道呢？你應該自己確認幾次。”莉莎笑著安慰道，“不過你能為我難過，我非常的欣慰…這麽多年了，你這個朋友交的值。”

“可是不應該呀，莉莎。我怎麽可能會有這種情感呢？我不過是一個終端而已，甚至在最早的時候，我連思維決斷都交給戈爾貢家族來處理…我這樣的人，我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有多餘的情感呢？”戈爾貢的聲音聽上去有種泫然欲泣的感覺，一方面是為莉莎之前說的那句話而感到難過，另一方面則是對自己產生情感這件事兒感到局促不安。

“這不正好證明你不是被人為制造出來的東西嗎？畢竟只有神明所創造的智慧生物，才會擁有如此的情感…看來艾莉絲猜測的沒有錯呢，你之前只不過是被壓抑了而已。”莉莎的語氣也比原先溫柔許多，她就像一個在安慰犯錯孩子的母親。

“也許是這樣吧。”因為沒有更好的解釋，戈爾貢只能先認可莉莎的話，可之後他又像想來什麽似的，繼續問道：“可是莉莎你怎麽辦？你和我一樣都是意識體呀，為什麽會有所剩時間不多的這種說法？你會消失嗎？消失之後又會怎麽樣？”

“戈爾貢，我本來就不應該存在這麽久的時間。我和阿提拉沈睡了一千年，用一千年的時間來茍延殘喘，目的就是為了保住靈族未來的一絲希望。現在在你我的眼前，靈族的未來就在這裏，所以完成任務之後，我和阿提拉理應就沒有留戀了。”莉莎回答。

“可是莉莎…我…”戈爾貢欲言又止。

“你怎麽了？”

“我…”戈爾貢再度猶豫，他糾結了片刻，和自己內心的害羞爭鬥了許久之後終於還是將心中所想告訴了莉莎，“我不想你走，我還想在這裏和你像現在這樣聊天。你要是走了，我一個人呆在這裏，這今後千年萬年的歲月，誰來和我交流…我

不想一個人。”

“呵呵呵。”莉莎笑了，她沒想到自己只是一句話，卻讓戈爾貢吐露了自己的心聲，這是她第一次發現戈爾貢有如此可愛的地方。

“戈爾貢，你也可以這麽坦率的呀。”莉莎輕笑，她說，“放心吧，成為思念體的人，是不可能完全消失的，最終我和阿提拉的目的地，就是所謂‘彼岸’，和那位發現心念空間的智者悉達多是一樣的。那裏沒有顛倒夢想，而我和他也無處不在，無所不有…”

戈爾貢聽的雲裏霧裏的，他不明白莉莎到底是什麽意思，只好問道：“那之後，我要是想見你們，想和你們說話怎麽辦？”

“那個時候，戈爾貢你就去看看自己的內心吧，只要你想，思念所及，我就會在那裏等你。”

“我還是沒有弄明白…”戈爾貢老實回答，他開始害怕莉莎說的這些話只是敷衍，害怕莉莎會因為擔心自己傷心而欺騙他。

感覺到戈爾貢這種情緒的莉莎，連忙安慰道：“放心吧，戈爾貢，剛才我說的句句是真的。你要記住我說的話，這樣一

來，遲早有一天，我們會想見的，相信我。”

“好吧，我相信莉莎你所說的。”戈爾貢並不認為到了這個時候莉莎還會撒謊，“既然莉莎你都說了一定會再相見，那麽我當然選擇相信你，誰讓我們是朋友呢。”

“是呀，我們是朋友。”莉莎回味了一下戈爾貢的話，腦海中又想起千年前在那個雨夜第一次和占據羅布斯身體的戈爾貢相見的事情，忽然又有了一份領悟。

“這就是‘諸行無常’吧。”她感慨道。

接著，和戈爾貢結束了這一段對話之後，莉莎便又把註意力轉向了身旁的艾莉絲身上。看來艾莉絲確實已經遵照她的話在做了，那麽既然如此，兇吉禍福，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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